日本金魚藝術展可能產生的動物福利問題

2024/11月信義區將舉辦一個以金魚為主體的藝術展覽。然而在這個展覽中,會將高密度的魚隻飼養在特殊形狀的透明缸體中;為了藝術性,甚至直接使用各色燈光照射魚隻,並伴隨著長時間的音樂播放……等,而這些策展方式都有可能對魚隻造成壓力。此篇文章將詳細的說明:為何這些條件會造成魚隻壓力?我們要如何判斷金魚是否有壓力?如果真的要做這樣的展演,有哪些需要注意的重點?

 

體質、壓力與疾病

金魚因為具備強大的適應能力,雖然原產於東南亞,但隨著人類的活動,目前遍布全球。牠們能適應10-30度的水溫差異,對水質的需求也不高,其為雜食性消化能力強健,因此十分好飼養。

不過由於魚生活在水中,除了要面對水質變化的挑戰外,病原感染也是個問題。微生物在水中比在空氣中容易生存,也更容易傳播。不過金魚對抗疾病的能力也算強大,健康的時候不太會因為單純感染死亡。

魚的免疫能力會因為慢性壓力而大幅下降。當金魚處在慢性壓力中,就會出現各式各樣的病徵,此時如果不積極治療,魚隻就可能因病死亡。換句話說:如果希望金魚的身體維持健康,就盡量不要讓金魚感到壓力

而什麼樣的因子會造成金魚壓力,則關係到魚的感官可以接受到什麼樣的訊號。如同一個失聰的人不會被鞭炮聲嚇到,失明的人也不會覺得遠光燈刺眼。

接收到訊號後,他們也必須要有足夠的認知能力,了解目前自身的處境,才會出現壓力。就如同你必須要先認知到觸電是一件危險的事情,當你看到小孩把手伸入插座時,才會受到嚴重驚嚇。

 

金魚的視覺與聽覺

金魚是生活在淡水淺灘的日行性的魚。因為生活在光線充足的環境,因此他們能夠分辨顏色,且分辨顏色的能力比人類還強大。人類的視網膜上有分辨紅色、綠色與藍色的三種細胞,而金魚的視網膜則除了紅、綠、藍的三種細胞外,還比人類多了一種分辨紫外光的細胞。因此金魚不只能看到人所能看到的顏色,還能看到比人類更豐富的色彩

此外金魚還是鯉科魚類的一員。鯉科魚類的聽覺能力在所有魚當中名列前茅。牠們跟一般魚比起來,在體內還多了一個類似聲音放大器功能的構造(韋伯氏器),因此牠們能聽到更寬廣的音域、收集到更細微的聲音。人類可以聽到的聲音範圍為20-20000赫茲,而金魚可以聽到的範圍為100-4000赫茲,雖然金魚可以聽到的聲音範圍確實比人類窄,但一般音樂的聲音頻率也多在100-400赫茲之間,因此金魚能夠聽到我們所撥放的樂曲

 

金魚的認知能力

很多人會覺得金魚的記憶力只有3秒鐘,但這是個天大的誤會。金魚的記憶力至少可以維持一年左右。牠們也具有解決問題的能力:會走迷宮、開車、學習各式狗貓可能學會的把戲(可參考下方的附錄影片)。牠們具有痛覺、會躲避自己不喜歡的事物;會透過觀察掠食者的行為、評估族群的實力、觀察環境的物體分布,進而調整自己的行為模式,減少自己受害的可能。或許金魚並不算特別聰明,但牠們並不是純粹只會游泳與討食的笨蛋。

 

金魚走迷宮
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utuLFuV2JTs

 

玩把戲的金魚
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b3JFmrlgWAk

 

踢足球的金魚
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Y39nIGubfFk

 

開車的金魚
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SgXlN0x--u8

 

 

子非魚焉知魚之樂?

金魚可以感知世界,但這也不代表這些事情就會造成其壓力。就像是人類看到蟑螂可能會產生莫名的不悅感,但如果是壁虎看到蟑螂,則會因為下一餐有著落而感到開心。同樣一個訊號,對不同生物也可能代表不同意義。因此接下來關於壓力的論述,將只集中談論在金魚身上目前有的研究。

 

金魚的壓力表現

對於金魚的壓力在學術上會透過偵測其體內壓力相關的激素、氧化傷害的指標以及免疫系統的表現去定量。除此之外也會透過行為學的分析,去判斷金魚的壓力狀況。

比起開放水域,焦慮的金魚會更喜歡待在魚缸或造景的四周,而且會花更多時間待在黑暗區域;如果遭遇到突發事件,更容易待在原地不動且會更容易受到驚嚇。而當焦慮的金魚無法迴避目前遭受的壓力,或是只能被強迫待在開放水域與明亮的地方,金魚就會出現動作停止、呆滯漂浮的情況,且不會對外界的環境刺激產生反應。

因此當在展區中發現金魚呆滯不動、一直縮在陰影處、在有造景的缸中大多時間都待在造景或缸壁附近,就代表這些金魚的精神狀況有可能出現問題

 

魚缸密度的影響

飼養密度一直是水產養殖最關心的重點。因為養殖太密雖然看似單位的生產量會提高,但往往會因為魚隻之間的社會壓力,或者是因為水質惡化、疾病更容易傳播的關係,導致生產效率大幅下降。

金魚在野外是會群體行動的魚種,因此牠們比較不會因為高密度的飼養而出現社會壓力。但是當魚缸內的密度越高,進食時的競爭就會變得更強烈,魚的生長速度會較低,但不會因此出現死亡。此外若食物不足,就會有部分弱勢魚無法得到足量的食物,缸內魚胖瘦或大小不均;或是強勢魚會出現攻擊、搶食等行為,而讓缸內魚出現鰭的破損或鱗片脫落

當水體量越小,飼養密度越高,水體汙染速度就會越快。雖然金魚算是很耐髒汙的魚種,但如果水質過於惡劣,金魚的健康也會出現異常。因此在較高的飼養密度時定期偵測水質、適當換水也十分重要。

飼養密度越高,疾病傳播速度也會越快,疾病的嚴重性通常也會加劇。如同新冠肺炎時期,人口密集處會成為一個主要的感染傳播位置。也有研究指出,當飼養的金魚密度越高時,寄生蟲的盛行率和嚴重度也會隨之增加。以五公分大的金魚為例:在一公升水中飼養一隻金魚的寄生蟲嚴重程度,明顯的比八公升水中飼養一隻金魚的嚴重度還要高。所以在高密度飼養魚隻時,務必要密切監測疾病狀況(魚隻是否有搔癢、黏液分泌過多、身上出現奇怪突起、呼吸急促、虛弱、食慾不振……),並且提供適時的治療。當發生疾病時,展覽該如何調整也是必須注意的事情。

就目前既有的實驗中,能讓金魚不出現異常的最高飼養密度為50公升水飼養16隻體重為36克左右的金魚。

 

光線顏色的影響

魚的眼睛跟陸生動物不同,眼球外沒有眼瞼,虹膜收縮調節能力也很差,因此較難即時調整光線進入眼睛中的量。雖然牠們仍然可以透過調整眼睛內黑色素細胞的分布,以減少光線對視網膜的傷害。然而此機制需要數分鐘的時間啟動,如果光線變化的過於突然,魚隻就可能會產生壓力,甚至是導致眼睛的損害。

Ryu等人在2020年的研究發現,每日定時的燈光突然改變確實會造成魚體內的壓力激素增加,但此壓力並沒有嚴重到會對魚體造成顯著的傷害。不過此實驗為一日開關燈各一次,在一整天當中,魚隻只會受到兩次的光線變化刺激。作者也有提到說,可能是因為刺激短暫因此壓力不夠強烈到引起異常。筆者推測持續的燈光變化有成為慢性壓力的潛力,然而這件事情目前還沒有在金魚身上有相關的證據。

Saiz等人在2023年的研究發現,如果24小時都讓金魚處在有光照的狀況下,金魚日夜週期異常將會導致金魚的焦慮反應。對大多數日行性生物而言,紅光代表夜晚,藍光代表白晝。而在展覽區的金魚會一直受到不同顏色的色光照射,就像日夜在短時間內不停變換,此情況有可能導致金魚生理時鐘錯亂,造成金魚的焦慮反應,但此為筆者推測,目前沒有其他論文證實。

光線的能量與其波長有關,波長較短的藍光已經被證實長時間下會傷害金魚的視網膜,光線越強、照射時間越久,傷害就越大。Song等人在2019年的研究指出以波長為450nm的藍光,以水表面亮度 0.5W/ m2 (比書桌桌面的亮度再暗一些)的情況下每天照射12小時,持續一周就能觀察到魚隻視網膜的傷害,最後有可能導致失明。

2016年Song等人研究則發現,紅光每天照射12小時,也是 0.5W/ m2持續兩周就能觀察到6cm的金魚壓力與視網膜的傷害。

另一篇Noureldin等人在2021年的研究,則發現如果使用單色光飼養,藍光下金魚生長的表現最好,也最不會感到焦慮;紅光則會導致金魚焦慮與生長速率明顯下降。然而這個實驗中,其使用的光線亮度,比2019年的藍光實驗還要強烈,且在同樣的情況下操作了兩個月。測試金魚是否焦慮的方式為觀察金魚移到新環境後,以及看到新物體後的反應。如果金魚因為光線而失明的話,那他們在新環境中或是看到新物體也不會因此有特別的反應。此實驗中,並沒有針對魚隻的其他行為進行描述,因此藍光是否可以降低魚隻壓力這點筆者存疑。但紅光會造成金魚焦慮這件事情,則在其他金魚研究中也有被報導,因此可信度較高。

 

聲音的影響

Smith等人於2004年的研究中發現環境中的持續白噪音會造成魚隻的聽力受損。短期的噪音會導致魚隻的壓力與躲避反應,但長期的噪音卻不會造成金魚壓力。其原因除了魚隻習慣噪音之外,也可能是因為魚隻已經失聰,因此不會受到噪音影響。

Shinozuka等人於2013年的研究中發現金魚可以區分音樂跟噪音的差異。音樂不會造成金魚的壓力,但每隻金魚對音樂的反應不同,有表現出喜好與厭惡的個體,但也有不少金魚對音樂沒反應。

因此在展場放音樂不會導致金魚的動物福利問題,但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古典樂,如果是超重低音或高頻音的音樂則不確定金魚是否會將其視為噪音。

 

最低限度的展場狀況

  • 魚缸水質需要清澈透明沒有異味,並且定期監測水質。

  • 注意魚隻營養狀況,適時補充維生素,增加魚隻的抗壓能力。

  • 注意魚隻是否有互相攻擊的狀況,如果出現需要降低魚隻密度,或是改變餵食方式

  • 注意魚隻是否有任何染病的跡象,並且要針對病魚進行隔離與治療。

  • 盡量避免使用藍光與紅光,而如果要變化燈光,兩種色光之間的漸變時間應拉長到30分鐘以上。

  • 音樂可以使用,但使用前務必觀察魚隻的反應,不選用那些會導致魚隻驚嚇的樂曲。

  • 在展缸內加入能讓金魚躲藏的造景物。遮蔽物的存在能夠大幅降低魚隻的心理壓力,並且讓魚隻更能耐受厭惡環境。因此在無法避免壓力的情況下,讓金魚使用造景物會是最佳的選擇。各式各樣的人工水草,都能提供金魚躲避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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